季晅道:“再怎么说,莫前辈都是你的师祖。他已吃了苦头得到教训了,怎可以真的杀他?”
江羽气鼓鼓地,说道:“苦头、教训是给能记取改过的人,爷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,好不容易能取他性命,难道要手下留情等着他来对付我们么?”
季晅道:“羽儿,不可以这样。”
见左奕看着海面怔怔出神,便道:“二弟,你也和羽儿一样,气恼我帮莫前辈么?”
左奕摇摇头,若有所思。喃喃道:“不,我只是觉得杀父仇人惨遭鲨群噬咬,本当是极乐之事。怎么我一点也感受不到,怎么我觉得胆战心惊,好像作了件万死莫赎的恶事一般?”
江羽站起身来,说道:“是么?是这样的么?”
季晅握着她的手,说道:“羽儿,你是个好姑娘,以后下手别这么狠。”
莫临伏跪在长板,鲨鱼一只只扑来将长板成片撕裂,震得莫临晕眩恶心不堪。
把江羽骂了个祖宗八代,从大凡尼开始个个都不是好东西。
莫临长板愈来愈短,顶不住他重量,不小心便往水里滑落。
一饿鲨觑势张口便咬,饶是他功力高深莫测,运起断心指诀,一戳便把那恶鲨的脑门穿透。
鲨鱼沉没水里,腥臭气弥漫了整个海面。
鲨群见血,便去争逐死鲨的血肉,稍解莫临之危。
莫临重新爬上木板,心里已有了计较。张臂往陆地滑去,一路毙鲨自保。
每当一只鲨鱼死去,剩下的群鲨争逐它的尸体,便给莫临喘息的空间。
莫临狼狈了一夜,当黎明渐起时,总算看到陆地。
恶鲨死了无数,不知是饱了还是省得此人厉害,竟然慢慢退走不再来犯。
莫临踏上陆地,见须发衣袍全染红了鲨鱼的血,忍不住颤声狂笑。
莫临笑了一阵,爬上山头遇见一灰衣汉子,反手便是一掌,那人瞬间断气。
莫临杀了一人,才称心如意起来,一扫昨夜受骗险些毙命的阴霾。
又行出数里,方知此处原是普陀岛。索性燃起大火,四处施放,把这鬼岛烧了干净。
东方鱼际渐白,段荞韩笙和东海三怪缠斗一夜,已经筋疲力尽。
绿杏和玉蚕两个姑娘因力气不继,已被韩笙支出阵外,静坐一旁歇息。
她们两武艺具是韩笙所授,若非遇见韩笙,她们只是青楼逐渐枯萎的一朵黄花,送往迎来送尽青春。
走上这条路,每个人都有说不清的苦。
韩笙走入秦楼的那一日,整个院子里的客人眼睛放光。这样脱俗绝丽满腹诗书的姑娘,很快征服了江南江北的风流才子。
很多人不懂她为什么自甘堕落,韩笙也从来不说。
绿杏和玉蚕住在另一个院落,和众位姐妹冷冷觑着韩笙。
青楼妓院的斗争哪比江湖少,姐妹相处尽是虚情假意。
当姐妹们对你笑,可就要当心了。
若非她有十足的把握除掉你,是不会对你笑的。
韩笙的名声愈传愈大,一日来了一个彪形汉子,衣冠楚楚,紫袍黑靴,手里拿着一串珍珠。
说是守边的武将,回乡省亲,听闻韩姑娘艳名,特来求见。
这人大家倒也相识,说是守边的武将,其实不过是到西北边防当了三个月小兵,仗着家里有些银两,作威作福摆足了架子,庸俗鄙陋得紧。
这富家子虽不是将军,身旁的打手委实不少。众姐妹们也不说,只等着韩笙出丑。
韩笙琴弦拨起,院子里飘荡着那首令人屏息的曲子。侍儿传下话来,不见。
富家子面红耳赤,吆喝打手护院抄家伙,非灭了秦楼不可。
吓得嬷嬷的脸皮更皱了,颤动着老肉。
正在这时刻,一道绿影从阁楼掠下,谁也没瞧不准怎么回事,那群护院的裤子掉了,兵刃全给抛在一边。
韩笙的绣鞋踩着富家子的脑袋,说道:“今日饶你一命,以后敢在姑娘面前多话,把你舌头也割了。”
富家子当众出了大丑,想说几句狠话,韩笙踩得更紧,牙关发疼起来,才明白这韩姑娘是惹不得的。
便服气点头,招了护院,一拐一拐地回家。
这件事很快地传遍江南,地痞流氓不敢再来秦楼闹事,聚集的文人墨客络绎不绝,生意比往常更好。
过了几个月,绿杏和玉蚕大着胆子,走进韩笙房里,求她传授武功。
韩笙叹了口气,神情更加寂寞。说道:“练武功是很苦的,你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,能受得了么?”
绿杏跪在地上说道:“再苦,也不会比现在无护身能力,任人欺辱的苦。韩姐姐,我和玉蚕从十三岁便在秦楼卖身,见到的姑娘都是百般不愿受尽毒打欺迫,从未见过姐姐这般的风尘侠女。求姐姐指点我们。”
韩笙动了恻隐之心,答允道:“好,我收你们为徒,教你们武功。若不反悔,向我磕三个头,以后你们两个是我的徒儿,听我的命令。”
绿杏和玉蚕更喜,忙不迭纷纷磕了头。
韩笙拿出一百两黄金,替二人赎了身。
绿杏和玉蚕见到这么多黄澄澄的金条眼珠子都发直了,他们不能想象,韩笙有这么多银两,为什么要到秦楼来作姑娘。
几个月后,绿杏和玉蚕试探着问了。
韩笙垂下睫毛,咬牙颤声道:“我的身子他不要,我便将它卖了。”
那人是谁,韩笙始终没说。
韩笙本不要绿杏和玉蚕同来普陀岛,她画了一幅地图,指点二人西去天山追寻师祖。
又提到一位师妹姓宋,倘若师祖不肯收留,两人便当求恳宋师叔,她最是心软,定会想办法收留二人。
韩笙、段荞在地火明夷阵中游斗,东海三怪不明火阵变化,屡屡中计受伤。
只觉阵中鬼影幢幢,韩笙段荞二人忽而化影分身,忽而转虚为实。
东海三怪冒着汗,手心不住发冷,从来没像今日这么害怕过。
东南角狂笑声大作,莫临四处在岛上放火,武林群豪灭火不及,纷纷上船逃难。
不穷乞婆听见莫临笑声,心中大乐,这魔头来了,鬼丫头和段瘸子还有把戏玩么。
便高高跃起,呼道:“莫老儿,我们在这里。还不来救命。”
莫临青影如电,闯入阵中。
轩辕明见莫临入阵,袖袍一拂便要冲进去。
月姬急忙拉住,沈声道:“教主哥哥,你忘了药王是怎么说的?他要你不可入阵救他,这不是墨教的事,是他自己的私事。”
轩辕明略一迟疑,莫临已高高抓起不穷乞婆,如提孩儿般向段荞抛去。
不穷乞婆撞到段荞胸口,激的他狂吐鲜血。
不穷乞婆被莫临一抓,伤得肝肠寸断,眼见不能活了,抓起头髻长簪,扑地刺入段荞心口。
段荞惨呼声中也把手里的银针插入不穷乞婆喉头。
两人眼前发黑,一起断了气。
智须皇子冲入火阵,拉着段荞尸身,急问道:“回魂药典,你把回魂药典藏在何处?”
段荞已死,哪里能说话应他。
智须皇子动手在他衣袖搜查,却不能发现回魂药典的踪影。月姬发话道:“大王子,回魂药典在江羽姑娘手里,那位姑娘你也曾见过的。你要回魂药典尽管去找江姑娘,不要毁坏药王尸身。”
轩辕明道:“月儿,你….。”
月姬透露回魂药典的消息,欲使这群天竺高手去寻江羽麻烦。
这点机巧诡计,轩辕明还有不识破的么。
智须皇子武功已然如此,其上更有号称天竺国师的师父,这伙人同来为难,可就麻烦之至。
轩辕明不可置信地怒视席月姬,从没想过月姬竟会背叛他的旨意。
月姬倔强道:“我说都说了,教主尽管惩罚月儿罢。”
普陀山大火漫天,莫临老儿又在阵中,智须皇子闻知回魂药典去向,便不再停留,回到住处招呼仆役登船回归中原。
莫临狂性已发,那能阻止得了。
韩笙叫道:“轩辕教主,我可暂时阻挡莫临,请你带我两名徒儿离开。”
玉蚕、绿杏双手成诀,齐声道:“不,我们不走。”
韩笙道:“不走,一起送死么?听我的话,到天山寻我师父。只有你们杨师祖才有法子对付这魔头。”
莫临闻言狂笑道:“杨千容….杨千容动了凡念,还会是我的对手么?”
韩笙怒道:“休得侮辱师父。”
双手成诀,断心指如长虹贯日般扑去。
莫临嘴角一抹狞笑,手掌印出。韩笙衣袖轻扬,退入明夷阵中,岂敢硬接莫临的飞影含笑掌。
韩笙在阵中游走,莫临随手抓起不医大夫便是一掌。
不医大夫心胆具碎,连句遗言都未交代。
韩笙厉声道:“轩辕教主,还不快走。这魔头狂性大发,不把普陀山夷为平地是不会罢休的。”
轩辕明自忖无阻止莫临的本领,匆匆与墨教弟子退走。
绿杏和玉蚕两位姑娘也一起登上墨教海船,从海上看向普陀岛的火光,韩笙化做一道影子扑向莫临,莫临五指成抓,穿心透过。
厉声狂啸道:“告诉那天下第一大恶人,天下第一小妖女,就算到天涯海角,我莫临决不会放过她。”
次日,季晅等人在江南靠岸。
询问岸上商贾,此处离杭州城不远,冷情山庄便在左近。
左奕辞别二人,便往少林寺策马而去。
季晅、江羽先入杭州城,想到当日同在西湖游玩,何等快活。
见那垂柳处处,清风送爽,二人在杭州城玩了半日。
突然一个劲装汉子拦住二人去路。指着季晅道:“你是少林派的季晅。”
季晅道:“在下正是,敢问兄台贵姓大名?”
那汉子狞笑道:“江南二龙翻江蛟曹羊便是,战神诀在你身上罢,还不给爷爷拿来。”
季晅知道这江南二龙是长江八寨里连云寨的首脑人物,水里功夫极高。便道:“战神诀早已毁了。曹兄是从何处听来?”
话声刚落,已听一女子尖声笑道:“季公子身怀战神诀,此事天下皆知。什么听谁说来。公子不给,别怪我桂花坞强取豪夺了。”
季晅道:“桂花坞主花含湘姑娘,岳阳会后,不觉已快一年。季某确实没有战神诀,诸位再逼迫,莫怪季某不念旧情了。”
话声刚落,突有两粒算珠飞至。季晅在大凡岛练过半年功夫,已经今非昔比,不但练会大凡功与月神诀。
便是七绝功也大有进境,已达一掌化五劲,圆转如意,寻常江湖人士,自非敌手。
当下手掌一沈,将两粒算珠接在手里。道:“金银算盘铁盘算,你们铁笔寨也来凑这热闹。”
江羽笑道:“这大哥好有趣的名号。”
果见来者账房先生模样,手上拿着两副算盘,一金一银,摇头晃脑道:“你们少林出海寻找密笈之事,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来。不止我长江八寨,这半年来有哪一个门派不是等在江南,要夺阁下的战神诀。双拳难敌四手,季公子还是乖乖交出来罢。”
季晅眉头暗皱,究竟是谁无事生非,眼下也辩不明白。
斜斜出掌,横地一转,将翻江蛟曹羊摔了出去。
花含湘尖声呼斥,一尺白绫夹着铃铛卷至,季晅身如飞仙,横空扑至。
手掌一翻,击向花含湘手肘。花含湘手肘一痛,便拐脱了节,怒道:“你这什么古怪功夫?”
季晅道:“冰絮掌法第九式,雪影横波。”
江羽赞道:“晅哥哥,这掌法漂亮极了。”
铁盘算金算盘一铡,砸落季晅颈间,身法迅捷,当真诡异绝伦。江羽呼道:“晅哥哥,小心哪。”
季晅双掌成圆,按向铁盘算肩头。
铁盘算全身一晃,此掌掌力浑厚,复有三四种内劲交攻,激得他五脏六腑都要散了,退了三尺,吐出一口鲜血。
便是般若掌法,法以七绝功诀,季晅看着自己手掌,想不到在大凡岛练武半年,竟然进境如斯。
铁盘算知道讨不了好去,一声呼啸,与花含湘、曹羊一齐逃走。
季晅正觉奇怪,突然一人按住肩头。狞声道:“小子,告诉我。五蕴会于中,斯余不下。是什么意思?”
回头望去,更是大惊。此人若有狂态,不是莫临是谁?季晅茫然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莫临道:“这是战神诀记载的武功,你怎会不明白,快说!”
手指紧扼,季晅缓不过气。江羽笛剑刺出,想不到才回中原,便遇上他。叫道:“放开晅哥哥。”
无情剑法使出,先是一招『西子垂怜』,再一式『文君归汉』,刷刷两剑,来得快又疾。
莫临放脱季晅,嘴角含笑,右掌朝江羽胸口击去。
季晅大急,这飞影含笑掌的厉害哪里不知,左掌伸出,挡在江羽身前,硬接了此掌。
莫临遇上对手,豪意顿生,掌力源源不绝,朝季晅攻去。
江羽被二人真气摔出,要接近也不能够。
季晅倾尽全力,不敢稍有轻忽,倘若不敌,便是二人的杀身大祸。
正在这时,一人扑至,往季晅背心击了一杖。